冬季的夜晚来的很早，大雪仿佛是等待玩耍时间的孩子一般等待黑夜然后在这个夜幕降临的时分开始了它的肆虐。
“雪竟然下的这么大，爹爹不会出事吧？”
等待着父亲回来的喜儿听着窗纸呼啦呼啦的声音开始担心起来。父亲的许诺会带回好东西什么的虽然很令喜儿期待，占据喜儿心里最多的还是对父亲的担心。
“父亲.......”
喜儿开始消沉起来了。
忽然间喜儿摇摇头，“不行，我怎么能就这样消沉呢！”
这个时候
“那，就唱歌吧，嗯，唱着唱着歌烦恼什么的就都会消失的！”喜儿想起了以往父亲教自己的腔调会心一笑，开始尝试着自己添词。
然后
“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雪花那个飘飘~
年来到~爹出门去躲帐~整七那个天~
三十那个晚上~还没回啊~
大婶给了玉交子面，我盼我爹爹回来过年~”
就这样，孤独等待爹爹回来的喜儿边缝着不知道已经打了多少补丁的衣服边唱着歌儿。
随着歌儿越唱声音越低，父亲回来的希望也越来越渺茫。随着衣服的缝补完毕，喜儿也停下了歌唱。
“爹爹今天，是不是又回不来了......”默默的叹息了下。
“哼！臭爹爹，回来了喜儿也不理你了！”说着喜儿耍起小脾气一般侧着往破旧的炕席上一躺。
嘴上虽然是这样说，但是喜儿的眼泪却也禁不住流了下来了。
“爹爹......”落寞的眼神使得此时的喜儿更加惹人怜爱。
不管怎么说，喜儿还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从小失去了母亲的喜儿对父亲的依赖感很强烈。所以就算被人说任性也好，喜儿希望爹爹能一直陪在自己的身边。
只是这样就好......
就在喜儿哭着快要进入梦乡的时候，开门声突然间在喜儿的耳边响起。然后是喜儿一直想念的熟悉的声音!
“买豆腐赚下来几个钱，集上我称下了二斤面
带回家来包饺子，欢欢喜喜过个年！”
没错，这个熟悉的声音就是......
“爹爹！”喜儿高兴的冲过去抱住那因风雪而变得冰冷的身躯。
“哈哈哈，喜儿，爹爹回来了，有想爹爹没有啊？”喜儿的父亲杨白劳用冰冷的双手小心的抚摸着喜儿那用泉水滋养的美丽的黑发，生怕自己如同枯枝一般的粗糙的右手弄乱了女儿的头发。这个年过五十的中年人因为岁月的作弄已经变得如同古稀的老人一般。
“有！”
“哈哈哈，来喜儿，我给你买回来个好东西！”杨白劳拉着喜儿坐到了炕上然后神秘兮兮的从自己的口袋中小心翼翼地拿出一根红头绳。
“这个是......爹爹~”喜儿看到红绳之后惊喜万分小孩子一样向红绳扑了过去。
“哎，别着急。”杨白劳故意将头绳收了回来，“喜儿啊，我给你扎起来好不好啊？”
“好~”喜儿立刻乖乖的坐到了炕上。
呐，所谓幸福的时光是指什么？
对于喜儿来说，能和自己最爱的爹爹在一起，能和那个叫大春青梅竹马说笑，如果再能吃饱的话那喜儿就会感觉无比的幸福了。
但哪怕只是这样的幸福都是奢侈的。
村东的老王因为还不上去年欠的5斗粮食被地主收回了地契，第二天就跳井了。
村西的童儿因为粮食全都交上而被活活的饿死了。
比起活都活不下去，杨一家还算是幸运的，至少地主并没有因为杨白劳欠下债务而将杨一家的地契夺走。但是像这样出去躲债并不是什么长久之计。这种事情无论是杨白劳还是未懂世事的喜儿都是清楚的。
债务就像悬在头上的一把刀，谁也不知道这把刀什么时候会落下来。但是......
“爹爹我称了点面回来，明天叫上王大婶和大春大家一起包饺子好不好啊？”杨白劳拎出并不大的一个面袋说。
“是吗？！太好了！”
没错，与其去担心那还未到来的灾难，还不过好现在。
“但是爹爹，地主家的债务......”
“哈哈哈，放心，虽然全部还上不可能，但是总算把利息的钱给凑齐了！”
“嗯！果然爹爹是最厉害的了！”
即便那个灾难，会来的多么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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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开始就是一股清新的味道，今天一定是美好的一天~
怀抱着这样的想法，喜儿代替因为多天的劳累而还在床上熟睡的父亲去各个乡亲的家里探门。
“早上好~喜儿来拜年了~”拍开一扇扇挂着门神的大门，喜儿像春日的阳光一般将微笑带给这个村中的每一户人家。
“呦，喜儿来啦？来来来，快进来。这么早就来拜年？没吃早饭吧？我们刚做好了，你要不要来尝点？”开门的大婶立刻邀请喜儿进门。
“哎？这，这不太好意思吧？”咕咕~
“嗨！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肚子都咕咕叫了，赶快进来吃点吧！”
“哎嘿嘿~嗯！”
村里的人都很喜欢喜儿。喜儿虽然没有灵巧的双手，却有着悦耳的嗓音，善良的性格，还有那......令人心情顿时变好的笑容。
仿佛不应该存在于这个贫穷村中的......
“啊！”拜完年喜儿出门的时候不小心被已经好久没有补漆的门栏绊了一下。
“小心点啊，喜儿。”
“嗯~不小心而已，别在意~”喜儿笑着回答
如同天使一般的笑容。
“下次注意哦！”大婶并没有说出来，绊了门栏是不吉利的这件事情。
“好的~”
这样的好姑娘可一定要平安啊......好心的大婶在心里祈祷。
时间不知不觉中到了中午，喜儿深吸了一口气敲了敲眼前的大门。
“王大婶~在家吗~？”
喜儿整了整自己的容装喊道。
“来了来了。”说着，王大婶打开了家门
“哟，喜儿终于来了，刚才大春还跟我这里嘀咕呢！说喜儿怎么还没来......”
“胡说！我什么时候这么说过？”大春一副猎人的摸样边从屋里跑过来边说着。连腰上的带子还没有完全系好。
“哟，这就不认账了？”大婶掩面笑着说
“没有就是没有！”
“呵呵呵呵......喜儿啊，这孩子就是脾气倔，等以后你们结婚了要替我好好管管他！”
“娘！”
“大婶......您在说什么呐......”
看着两个人腼腆的样子，王大婶在一旁直笑。
“哼！反正笨蛋姐姐这个时候才来我家肯定是来蹭饭的吧！”
“呜！才不是呢！”咕~
肚子不经意间又叫起来了......
“......吃货。”
“呜呜呜呜呜！大婶，大春欺负我！”说着喜儿抱住王大婶开始撒娇。
“呵呵呵呵，好了大春，你就别跟欺负喜儿了。”大婶抚摸着喜儿的头笑着说，“男子汉就不能让着点女孩子？”
“呗~”喜儿在大婶的怀中向大春做鬼脸。
“......”看着喜儿那纯真的笑脸大春故意叹了口气，“饭就快好了，娘先带喜儿去屋子里坐吧。”
从大春学会做饭的那一刻开始，王家就是他掌厨了。如果硬要一个他一定要掌厨的理由的话。喜儿也在家里掌厨，除了这个以外应该没有其他的了吧？
“别吃撑了......晚上大家会在一起吃饭的吧？”给喜儿留下这句话，大春去厨房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喜儿开始对这样偶尔出现的关心的话语丧失了免疫力。
不知觉的会感到高兴，然后脸也会稍稍的变红。想要说些什么却发觉什么也说不出来。
“嗯~”即便连这么简单的一个字也会带有颤抖的说出。
什么时候开始......
莫名其妙的在意起他对自己评价
跟他说话开始有一点点不自然，虽然他好像看不出来。
父亲和王大婶的玩笑话开始希望有一天能够成真。
成为新娘什么的虽然从来没有想过......但是想要跟名叫大春的，跟自己青梅竹马的，有一点点讨人厌的弟弟一直持续现在的时光却是喜儿希望的。
如果......如果将来真和大春在一起的话......亲亲......
“呜.......”
“怎么了喜儿？”王大婶发觉跟着自己走的喜儿突然间停下来。
“没......没什么！”喜儿的脸像熟透了的红苹果一样。
“？”
“那个，那个，啊，对了，爹爹说今天晚上大家一起吃饺子~”喜儿掩饰自己红透了的脸别开眼睛说。
“这件事情你不是刚说过了吗？”
“哎？是吗？？啊哈哈......我忘记了~”
“......嗯哼~心不在焉呐，喜儿。”
“呜......”
“好了，大婶我也不欺负你了，赶快进屋子吧。”
晴朗的天空，太阳公公仿佛也在向人们微笑。
今天的话，也许有好事情发生吧？喜儿心想。
嗯，其实已经有好事情发生了。
能够向往常一样和大春这样说话，能够像往常一样跟村里的大家说话。能够，像现在这样有东西吃，有明天可以等待。这样的日子，也许不错？
如果没有人，来破坏的话......
“哎？晚上去喜儿姐家吃饺子？”
“对啊~”
“......不去。”
“哎？大春不是一直想去喜儿家的吗？”
“谁想去啊......而且，如果去她家的话，毫无疑问我根本吃不饱......”
“呜！人家，人家会好好把大春那份给留下的啦！才不会那么贪吃的！”
“哦，有‘留下’？留下多少......？”
“一、一半？”
“......”
“呜！大春欺负人！大春是笨蛋！呗~呗~”
“你知道有一句话是说别人是笨蛋的人自己是笨蛋吗？”
“嗯，知道啊！啊！刚才大春一定在想‘啊啊，喜儿姐是笨蛋’了吧！所以大春是笨蛋！”
“......”不，这句话应该是‘说’出来才算的......
“哼哼~喜儿姐我很厉害吧！”
“啊，相当了不起（笨蛋的方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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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时候了......
看了看外面，杨白劳估摸着是去东家还钱的时候了。
这位年过50的老人站起身用枯槁的双手用力系了系束腰的绳子，小心翼翼地拿起钱袋。“喜儿啊，我去还账去了，你在家里等着你王大婶和大春来啊。”
“好的爹爹，一路小心。”喜儿话里带着喜悦
看起来喜儿今天心情不错啊。杨白劳心想，这样好的闺女还真不舍得嫁出去，不过那个叫大春的孩子挺好的，喜儿托付给他也放心。呵呵，总比让喜儿跟着自己这把老骨头要好啊......
“爹爹早点回来哦~”
“哈哈，别担心你老爹，你还是好好打扮打扮一会儿要见你的小情人咯！”杨白劳禁不住打趣道
“哼~爹爹又胡言乱语的！不理你了！”喜儿故意摆出一副闹别扭的样子。
看着喜儿这个样子，杨白劳在心中偷着笑喜儿到底还是喜儿，心里有事情完全藏不住啊。
但是喜悦的心情马上就被愁苦所代替。
到现在为止欠东家（地主家）的钱已经累计到20块大洋了。虽然能把利息钱还上，但是那20块大洋却怎么也还不上。利息钱是被东家越提越高，租子也是越收越重。现在种地的种子都要像其他家借，说是借其实大家也都知道这种子根本还不上。都是因为喜儿平日讨人喜欢，所以别家也不计较这些。但是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
自从种上东家的田后，别说没赚着钱，反而赔了不少。收成不好就得欠下东家的租子，收成好了东家要的租子也就多了，所以不管怎么做就是还不上。
这利息钱还是自己从悬崖那里打草药才勉强凑齐的。
这老天爷也不开眼，这么多年过去了丰收却没有几次。如今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过一天算一天啊......
我到没什么，杨白劳心想，只是苦了喜儿这孩子。
该出门了啊......
杨白劳想着要跟东家说的话然后推开了家里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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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的饱，穿的暖，人才会去想其他的。
这句话毫无疑问是正确的。
正确到这句话可以反过来被证明。
人如果吃不饱，穿不暖，连生存的权利都掌握在别人的手里的时候，还去想梦想什么的话，那根本就是奢望。
而当人有了奢望的那一刹那，绝望也就离他不远了。
“什么？！”
黄家的厅堂传来了，杨白劳嘶哑的声音。是的，那把刀，那把名为债务的刀，终究还是掉下来了。
“所以啊，您先别生气，慢慢听我说。”
突然的，就这样掉下来了......
“不行！这绝对不行，那可是我唯一的女儿啊！您行行好!东家的债我一定会想办法还上的！求求您，你跟东家说说好话行不？”
杨白劳来到黄家没有见到地主却见到了账房管事的穆仁志。本暗自窃喜不用再低三下四地求地主将还钱的期限继续拖下去。但是没想到账房的管事竟然要他一次将所有的债都清了，不清就要杨白劳将女儿当小妾卖给黄家。
“杨老头！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说好的今天还钱！你欠下的钱今天不还就把这卖身契给签了！”
“可东家以前说过还钱的话先还上利息，剩下的以后的可以慢慢还......”
“以后？你想要拖多久？东家早就忍无可忍了！”
“东家，至少让我见下东家！”
“东家现在有事不在，这件事情已经全部委托给我了。杨老头，你死心吧！把这份契约签了，你还是东家的亲家呢！以后有你吃香喝辣的！”穆仁志穿着一身量身定做的深色丝制的衣服带着四方帽，把辫子一甩，就好像恶霸一般站在弯着腰小到俯视才能看见的杨白劳面前。
“不，不行！我不能做对不起女儿的事！我、我找个说理的地方去！我、我找县官去！”
“你要找个说理的地方？”穆仁志眉头一紧，“这就是说理的地方！县官是咱东家的老大哥，你要找县官？行啊！找去吧！看县官是说你有理还是我有理！”话是这么说，但是穆仁志心里盘算着要是这杨老头真找县官去东家那边还真不好交代，这又得给县老爷一笔银子了。
“我，我......”杨白劳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卡在了自己的喉咙中十分难受，想要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不停的喊着不行。
“行啦！我也懒得跟你这里说这些了！”显然管事怕生变故已经不想将这件事情再拖下去了，他强行将杨白劳的手指蘸上红印泥然后按在了契约上面。
“啊？！不行啊！管家您行行好帮我再求求东家吧！我就这一个女儿啊！求您把契约还给我吧！真的不行啊！我求您了，我下辈子给您当牛做马都行，您行行好，帮我求求东家吧！”杨白劳声泪俱下，虽然知道凭自己根本改变不了什么，但是却还抱着管家能有一丝善良这天真到愚蠢的希望。
“行了，护院的！把这老头给我扔出去！”终于拿到契约的管事小心翼翼将这东西藏好然后招呼狗腿子们把杨老头扔出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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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黄家大门的关闭，杨白劳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被狗腿子扔出来的疼痛早就察觉不到了。比起这个，即将失去女儿这个事实更加的令杨白劳感到撕心裂肺的痛苦。
“求求你们！这不行啊......”
除了不断的用自己枯枝般的双拳无力地敲打黄家铜铸的大门以外他没有其他的办法。希望黄家能够可怜自己一把老骨头放弃那个卖身契，希望上天能够因自己一年兢兢业业的农业工作而去给自己指一条明路，一条不用卖掉自己女儿的明路。
黑夜中突然间出现了两束火把，那是刚刚拜访县长回来的黄家当家的——黄世仁。
仿佛是抓到了最后一根稻草一般，杨白劳不顾一切爬到了黄世仁面前抱住了他的腿哭诉。
“东家啊!你行行好吧！喜儿，喜儿可是我唯一的女儿啊！求求你别把喜儿夺走啊！我求求你了！”
“......”黑夜中虽然看不见黄世仁的表情，但是连他身边的随从都知道黄世仁有多么厌恶眼前的场景。
等了一小会儿，黄世仁发现眼前这个浑身脏兮兮的老人完全没有松开他的意思，他把腿从老头的怀中抽了出来，然后一脚踹在了杨白劳的胸口上！
“哼！”黄世仁懒得管眼前的老人被踹倒后会怎么样，他所关心的是自己的裤腿有没有被杨老头弄脏。掸了掸自己的裤腿，黄世仁就如同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现在也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径直走向黄府。等仆人打开大门，走进。
就在杨白劳的眼前，刚刚打开的大门，再次关上了。因为这个大门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杨白劳打开的，自然也不会依他的想法去继续开着。
人活了一辈子......
是啊，杨白劳突然明白过来了，原来自己这一辈子毫无意义，替东家种田，替东家挣钱，最终连女儿都是替东家养的，自己的汗水换来的是东家的丰盛美食，自己的汗水换来的是东家的金碧辉煌，他自己却什么都没有得到。“杨白劳啊杨白劳，你还真是一辈子都白劳了。”......他苦笑了下，踏上了回家的路程。
那里还有等待着他的女儿，即便自己到现在都不知道怎么跟女儿开口这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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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一，这是村中被压迫的农民们唯一一个欢笑的日子。家家的灯火在这大年初一的夜中是那么的美丽，在杨白劳被泪水糊上的眼中，仿佛如同钻石一般。离家明明还有几十步的距离，却闻到了家里传来的饺子的香味。啊，这是在做梦吗？因为景象是这样的美丽，香味是如此的刺激味蕾。这样的情景难道不是只有梦中才能发生的吗？所以，刚才发生的事情......
到底，不是梦啊......
到家的路为什么不再长一点啊，最好，能延长下去直到永远......
然后，他发现了那个站在那里的女孩。
那是他一生谓之幸运，为之骄傲的女孩。
十五岁的她已经婷婷玉立，仿佛已经露出水面的白莲在这美丽的白色覆盖的世界中青涩开放。
满是补丁的御寒大衣，随风飘荡的碎布围巾，少女轻捻衣角的动作却仿佛迷路错下到人间的天使正在找寻着什么。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眼前的这个女孩儿成为了杨白劳坚持活下去的理由。而现在......
作为父亲的杨白劳却没有脸面去见自己的女儿。
“但是爹爹，地主家的债务......”
“哈哈哈，放心，虽然全部还上不可能，但是总算把利息的钱给凑齐了！”
“嗯！果然爹爹是最厉害的了！”
明明是那样说的，明明是被这样期待着的，被期待着今年也能像往年那样过去东家这一关。
但是......
一直在寒风中迫切等待爹爹归来的少女发现了杨白劳因驼背而矮小的身躯。
“啊，是爹爹，爹爹回来了！”
对着像这里跑来的，自己的喜儿，“嗯，我回来了......”像往常一样的回应，比往常更加灿烂的笑容，只是底气却没有往日那样足。
这是当然，因为杨白劳自己非常清楚现在挂在自己脸上的笑容，有多么的假。
为了不让喜儿察觉出来自己脸上过假的微笑，杨白劳张开双臂将喜儿紧紧的抱在怀中。
喜儿那纤细的身体如同水一般柔软，仿佛只要再用力一点就会四散成水珠从这个世界中消失。
从这个本不是无瑕的她应该来到的，充满虎狼的世界。
“......”
喜儿虽然不想一般的孩子那样机灵，此时却也察觉到了异状。
爹爹的双臂比往常更加温暖，为了抱住可能失去的东西而用过了力量。那份恐惧直直传达到了喜儿的心中。
爹爹在怕失去自己吗？
“为什么”这种考虑是喜儿不会有的，喜儿会做的是：
“爹爹~喜儿不管怎么样都是不会离开爹爹的~”像这样，将自己最想告诉别人的话说出来，然后让那个人安心。
“......”杨白劳听到这话，微微的惊讶过后眼泪顺着自己脸上纵横的“沟壑”流了下来。
“嗯，爹爹不担心，喜儿乖，不会离开爹爹的......”
“嗯~”
“好了，傻孩子，你都等多久了？身体都冻僵了吧？赶快进屋。”杨白劳轻轻抚摸喜儿的脑袋。
“嗯！那个，那个，大春和喜儿已经把饺子包好了，就等爹爹回来下锅了，所以喜儿才出来等的！”喜儿摸着自己冻红的鼻子不好意思的嘿嘿笑了笑。
当言语一瞬间失去了它正面存在的意义的时候，那么不说也罢……因为即便说出来也不能改变什么了……
至少……
轻轻拭去女儿发上的冰花，杨白劳任着女儿撒娇的牵抱一步一步向着今日格外温暖的家走去。
至少今晚让女儿过一个，无忧无虑的幸福的夜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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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是怎样的宴席都有结束的那一刻，当热闹时的嬉笑声慢慢变成轻轻的呢喃的时候，当畅谈到了没有什么可说的时候，即便是怎样不想离开的人也懂得是时候离开了。
“呼…….”玩耍累了的女孩躺在温暖的炕上做着不知名的梦。看着这样的情景，大婶提出了离开。
“我看时间也不早了，你们早点休息吧，我和大春先走了。”顺手，大婶拉了拉看着喜儿发呆的大春。
“恩？哦，恩。”
“呵呵，这孩子，放心，你喜儿姐又不会突然消失，明天还是可以看见的！”大婶
“恩……恩？哼!谁要看她啊！”被说中心事的大春脸红了红率先起身离开，“快点走了！我在外面等你。”
“呵呵，这孩子，行了，喜儿他爹，我们先走了。”
“哦，好好好，我送送你们。”杨白劳起身。
“嗨，我们什么关系啊，还送什么，就几步路的事。”
“……那行，你们回去的时候小心点啊。”
“放心放心。”
……
送走了大春一家，杨家又回归了沉寂。
收拾好用过的餐具，杨白劳坐到了已经裂开的破木凳上开始发呆。
思考什么的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放弃的？
这种事情杨白劳自己也不清楚。到现在再去想什么补救的措施什么的已经太晚了吧。现在唯一清楚的事情只有一件事情——喜儿将会在明天被带走。而自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发生。
那个情景，光是想想就很可怕啊……
可怕的不是看着那群恶霸将自己的女儿带走，而是自己唯一的女儿那个时候看着自己的眼神。而自己，除了躲避以外没有任何的办法。躲避女儿的目光，躲避所有人的目光。
夜已经深了……现在是几更天了？没有打更人的报时真的是很不方便，话说回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村庄打更的人不再继续打更了呢？
寂静的夜。
没有一个人在的夜。
连虫鸣声都没有的，冬日的夜。
杨白劳起身，给自己的女儿盖了下被子。
“嗯~是白馒头~哎嘿嘿~”睡梦中的少女做着的梦想必是幸福的吧？因为这个女孩……如此的纯洁美丽，想必上天会照顾她的吧？
也许，让她嫁进东家也不是什么很错的选择，至少这样子喜儿不会再受冻挨饿了……一瞬间杨白劳有了这种想法。但是随后他又立刻对自己竟然产生这种想法感到羞耻。
如果是喜儿的话……
如果是喜儿的话，她宁可忍饥挨饿和自己相爱的人在一起也绝不会为了吃饱穿暖而嫁给一个恶霸。
“也许我能做的事情真的不多了……”
身为父亲，能够给孩子做的事情，真的已经不多了。不如说其实早就没有了吧？从在契约上画押的那一刻开始杨白劳身为父亲已经失格了。
最后的最后，能够留给孩子的……
“背叛的……身影吗？”
眼睁睁的……看着喜儿被恶霸带走？还是说，因为罪恶感背向喜儿一眼也不看？
不管哪一项，留给喜儿的终究是背叛的身影啊……
只有这点……只有这点绝对不行！
杨白劳狠狠咬了咬牙齿看向破草墙上挂着的酒坛罐。
“喜儿啊，那个罐里装的是点豆腐用的卤水，有毒的，你可千万别当成水喝了啊！”
“点豆腐？那是干什么？”
“呵呵，孩子啊，豆子磨成浆之后为了让它能结成块状变成豆腐就要用卤水去点的。”
“哦~那既然豆腐都能吃，为什么卤水不能喝呢？”
“因为啊，点豆腐用的卤水很少很少，如果卤水多了的话人就会死的。”
“哦！我听爹爹的，绝对不会碰卤水的！”
突然间想起来了喜儿那个时候懂事的样子，还有那甜美的笑容。
突然间，杨白劳发觉自己刚刚建立的决心在一瞬间溃散了。
“喜儿……”杨白劳的早已止住的泪水又涌了上来。双手轻轻抱住正在熟睡的喜儿。
熟睡的，是未曾被玷染的生命。床边的，是罪孽深重的人。熟睡的，是被呵护的生灵。床边的，是守护着她的人。熟睡的人梦呓着美好，床边的人却无能为力。
最终，床边的人还是选择了离开。
如果说守护熟睡的人是床边的人的使命，那么这个使命在今天已经结束了。
是结束，而不是完成。
无旁人的深夜，瑟瑟的寒风如同冰冷的利箭刺穿着独行者那瘦弱枯槁的身体。当人连最后一点希望也消失的时候，即便是再强壮的人也会一瞬间变得瘦弱无比。何况这位独行者，本就是一个一直被压迫的老人。
杨白劳提着从墙上取下的酒坛罐在雪后的大地上亦步亦趋地走着，他在想着什么？这恐怕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吧？
已经空掉的酒坛罐从他的手中划下掉落在碎石上摔成了碎片。如此的声音却未能让持有者在意，因为杨白劳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了。
卤水的毒性很强，但是作用于死亡却是需要一个较为漫长的时间。这段时间足以让杨白劳做最后的回忆了。
最后的这个决定到底对不对？杨白劳不知道，杨白劳能想到的也只有这样了。女儿被带走跟自己死不死是没有任何联系的。但是如果东家对自己的女儿不好，那自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他们。
想要将这个传达给东家，杨白劳才这样选择。
原因是这个？
杨白劳摇了摇头，说到底还是因为自己软弱无能，软弱到……连女儿惊恐的眼神都不敢接受。
如此软弱的一生，如此……悲哀的一生。
凄惨的夜中，凄惨一生的老人走到了生命的尽头。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只能祈祷上苍的可怜，能给女儿一个较为幸福的未来。
但是，杨白劳到底没有想明白。东家的人是不怕做噩梦的。如果东家会因为杨白劳的死而内疚而害怕，那东家就不会害死那么多人了。
所以杨白劳的死只是解脱自己，留下了喜儿独自在地狱一般的地方生存，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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